二战时赵元任先生在哈佛教美国大兵中文的故事,近年来由于相关回忆录和传记的出版,已逐渐为大众知晓。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,美军需要大量具备专业素质的军官,因而与哈佛、芝加哥大学等多所高校合作,设立ASTP项目(Army Specialized Training Program)培训人才,在当时被译为“陆部特训科”。特训科目主要有工程、医疗和外语三大类。而哈佛的外语特训科目中,就包括了中文和日文,赵元任被聘为中文班主讲教师。彭靖先生曾撰有专文,介绍当时给美国各大学“特训科”讲课的中国学人(《中华读书报》2015年11月18日),笔者最近的一篇小文中,也提到过哈佛的ASTP项目(《梵瑟楼与哈佛往事》,《文汇学人》2020年8月7日)。
哈佛大学的特训科中、日文班各开设两期,既教语言,也讲授远东各国历史社会文化知识。两班虽只有短短一年多时间,但除了赵元任和叶理绥(Serge Elisséeff)这两位主讲外,前后来讲课的教师中还有胡适、帕森斯(Talcott Parsons)、费孝通、魏特夫(Karl A. Wittfogel)等中西知名学人,当时担纲课程助教的则有杨联陞、周一良和夫人邓懿、赵如兰、赵新那等,而学员之中的牟复礼(Frederick Wade Mote)、詹森(Marius Jansen)等,后来也成为美国东亚研究领域的重量级人物。如此众多名家的人生道路在这里交会,师生相长,从今日眼光看,真可谓群星荟萃一堂。
若从报刊史而论,“绝后”固然难言,但“空前”倒不无可能,晚清以降欧美人在华所编中文报刊,多非一力为之,而离不开国人的协助。然而,倘若真真去考究《大私报》是否为历史上第一份完全由美国人在本土编印的中文报纸,则未免太过正经,有小题大做之嫌。《大私报》自编自印、并未正式出版,与其说是报纸,还不如说是中文班学员的课余兴趣作业。但它出世于特别时期,字里行间带着外人初学中文的朴拙情味,乍览之下,让人联想起今日国内留学生之作,颇有几分意思。
哈佛收藏档案中,《大私报》共有三期,第一期印于1944年10月28日,共两版;第二期印于同年11月11日,共三版;第三期印于12月1日,共两版。由于第一期首版介绍《大私报》的取名由来,而第三期首版文字则是《学生向中国先生告辞》,大概可推断,该报就编了这三期。全报每张尺寸均比今日之A4纸略大,图文以蓝紫色油墨油印。中文班学员入学时大多基础尚浅,要达到编写报纸的程度,必已经过一定学习。按时间推算,该报为特训科中文班第二期学员编印,该期于1943年12月开学,到编印报纸时学生已快结业,整个特训科中文班也近尾声。
为什么叫“大私报”?该报第一期头版头条为《介绍大私报》,其中说:
这是我们第一次出版,所以应当讲这报的名子[字]。自由中国最要紧的报就是重庆的《大公报》,这个报讲中国国事国防那一类的公事,可是我们在哈佛不大注意什么公事,只注意我们的私,所以自己的报我们管他叫《大私报》。
公私相对,倒也符合该报旨趣。而按赵元任回忆,取此报名,还有一层原因,由其英文名为“The Great Private”,而英语“Private”除“私”以外,还有“士兵”之义,正合学员身份。
《大私报》第一期头版还有一则《远来的新闻》:
从三他阿那最近来的新闻,周太太告诉本人他收到了一封Mote先生寄的信,Mote先生他跟他同学们跟几个受了训练的飞行员庆祝双十节。他也说三他阿那有几个从别的大学来的陆部特训科的人,可是他们不住在一块儿,所以还没跟他们有来往。我们在三他阿那的同学们很满意。
此段中的“三他阿那”为地名,应为加利福尼亚州的Santa Ana,隶属于著名的橙县(Orange County),离洛杉矶不远。二战时美国空军在那里建有基地,主要用于训练士兵,战后不久就关闭了。
新闻里提到的周太太,应为周一良夫人邓懿,当时为中文班的助教。而来信的Mote,当然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普林斯顿汉学家牟复礼。牟复礼于1943年8月受编入“特训科”到哈佛集训,被分配到中文班第一期。第一期在1944年9月初已结业,随后他就转到了加州“三他阿那”空军基地,接受更为专门的翻译训练。
根据牟氏自己在学术回忆录(China and the Vocation of History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: A Personal Memoir)中说法,他在“三他阿那”的训练,实际上就是给正在该基地受训的中国飞行员担任课程翻译,由于该工作涉及很多空军的专门术语,牟复礼自己尚需大量补课,负担颇重。虽然信中未提到,但想必当年的“双十节”,他过得并不轻松。
文章来源:《商业故事》 网址: http://www.sygszzs.cn/zonghexinwen/2020/0923/643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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